妙鸭爆红之后：不做玩具，做服务｜对话妙鸭产品负责人

“百模大战”尚未分出胜负，一款小而美的AI相机产品“妙鸭相机”却在上周迅速爆红。

只需上传照片、付费9.9元，就能生成媲美线下拍摄精修的写真照，还可根据个人喜好挑选流行风格……在如此新鲜且有性价比的产品面前，几乎没有哪个女性用户能够拒绝。

从7月17日正式开放使用以来，妙鸭相机用短短两周时间，便在朋友圈刷屏，微信指数热度飙升至1800万以上，小红书上话题获得350多万浏览量，跟风的山寨版小程序和APP更是层出不穷。

随着产品的爆红，行业内外的好奇、议论和畅想也越来越多——

能做出爆款产品的团队，究竟是什么来头?

人人都说AIGC投入巨大、商用尚早，怎么现在付个9.9元就能用?

上传了这么多照片，用户人脸隐私能不能保护?

将AI用于生成写真，未来天真蓝、海马体真会被颠覆?

……

AI技术向来是复杂且晦涩的，但意外的是，在与妙鸭相机产品负责人张月光对话后，“一款AI产品是如何从诞生到爆红、以及未来将走向何处”这个问题的答案，其实要比想象中更清晰易懂。

“妙鸭相机”实为阿里大文娱的内部创业项目，最初是张月光在今年1、2月份时有了做AI产品的想法，在还没有明确商业目标的情况下，和五六个同学组成了兴趣小组，随之展开了产品的研发。

3月份时，张月光确定了一个非常垂直的小切口——写实人像。之所以选中这一方向主要有两方面考虑:首先是因为张月光自己曾经做过相册类产品，知道用户相册中70%都是人像，这一块有可挖掘的价值。其次，他也很清楚像Midjourney这类AI生成图片的产品，对于算法的要求非常高，相比之下做写实人像反而资源占用不多，也更好落地。

正如张月光所预想，妙鸭相机一路顺风顺水:在团队用三个月打磨技术和模版效果后，产品已能达到面向用户的状态。经过两周时间的内测，大家对产品的效果反馈都相当正向。紧接着7月中旬产品正式上线，其走红速度就远超预期。

从有想法到爆红，妙鸭相机只用了半年多时间，张月光没有否认的确存在一定运气成分。不过他也特别强调了做好产品的重要性。“就像是工厂从手工作坊变成了使用纺纱机一样，AI只是一种更先进的生产方式，最终还是要生产出相应产品。”在他看来，只有产品质量达到现有同类型商品的90%以上，才可能会有商用价值。所以创始团队才会在效果上打磨三个月，直至确保产品效果反馈不错才确定上线。

质量过关，确实是妙鸭相机受到用户认可、且赢得了“自来水”营销的一大关键。翻看社交媒体，除了有部分评论提到发丝 、手部等细节处存在些许瑕疵，绝大多数用户在体验后都给出了“被惊艳到”、“不输百元写真”的好评。

不过在惊喜之余，用户们也开始担心起了数据隐私的问题，关于产品的授权条款也在近期引发了争议。

目前妙鸭相机已对用户协议进行修改，张月光也更详细解释了产品对数据隐私的保护:其一，妙鸭相机生成写真，并不会提取用户的脸部信息及数据，AI也不能反向生成精准的人脸。其二，用户生成数字分身后，上传的照片就会被自动删除，数据并不会保留。其三，妙鸭相机并不存在社交属性，所以不会公开展示和传播用户照片。其四，有阿里大文娱为数据安全支持，产品本身做了安全防护，也可避免其他方利用。

解决了用户的忧虑，张月光对于行业的忧虑——如何避免产品昙花一现也给出了自己的思考。

产品“生态化”是目前已明确的一个核心方向。虽然还未透露产品未来的功能如何丰富、开发什么新模块，但已确定的是妙鸭相机会上线一个B端工作站，邀请行业里对AI和相关技术比较了解的设计师来做模版制作内测，这可以看作是ToB与创作者展开合作，来为ToC产品做生态补充。

另一个核心方向，则是明确定位于做“摄影美学服务”产品。张月光表示，他有意让妙鸭相机区别于市面上更常见、更“玩具化”的换脸特效应用，走“服务”路线，去满足那些很难去线下体验写真服务的用户的需求，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降低产品快速过气的可能性。

至于这类有AI技术支持的服务产品，未来是否真会取代海马体、天真蓝等线下提供摄影写真服务的商家，张月光也给出了否定答案:“拍摄写真不仅仅是得到了几张照片，这本身是一件非常有仪式感的事，就算技术再牛，也没法替代。”相比于做竞争者，如今刚刚“上路”的妙鸭相机，其实更希望成为一个新的合作方，进一步融入摄影摄像行业之中。

以下为「深响」整理后的部分访谈实录:

【关于研发背景】

Q:妙鸭相机是如何从0到1的?

张月光:大概是在今年1、2月份时候开始。最早比较简单，开始没有计划非常清楚的商业目标，我拉了五六个同学，组成了一个群“AIGC破壁行动小组”，从那时开始我们陆续关注到AI和图像方面的新技术，包括一些新的、常见的生态工具。

到了3月份左右，我们觉得比较关键的技术要素相对成熟了，就定了“写实人像”的研究方向，沿着这个方向我们打磨了三个多月的技术、模版效果。打磨时间比较久，一直到6月底、7月初我们觉得这个产品到了能够面向用户的状态，开始了为期两周的内测，主要是面向身边的朋友和同事，大家的反馈都比较正向，7月中就正式对外了。

这个产品上线之后引起了比较大的反响，用户确实比较喜欢，它的发展速度一定程度上超过了团队的预期，后面也收到了社会和媒体的监督，我们及时做出了修改，一直走到了现在这样的状态，是这样的一个来龙去脉。

Q:为什么阿里大文娱要做这个项目?为什么做写真相机，市场上也有同类的产品，您是什么考虑的?

张月光:之所以定这个方向是有一些基本的分析。一是我以前做过相册这个产品，我们在相册类产品当中给用户提供基于算法的自动分类。基于这个数据，所有用户的相册当中70%以上是有真人的照片，人像是占比最高的，所以我们会很关注这样的领域。二是海外Midjourney这样的产品，本身是一个什么都能画的画家，对技术、算法各方面要求比较高，我们选择一个相对垂直的方向，更好让这件事落地。开始资源占用也不是很大，后面得益于公司对创新的包容和支持，还是给予了比较宽容的发展空间。

【关于产品】

Q:团队是怎么复盘这次突然走红的原因的?

张月光:最重要的一个要素是团队。我们内部非常简单直接，打磨效果就用了三个月时间，对用户的体验、效果比较追求极致，大家共同努力。其次公司管理层对创新的鼓励、支持和包容，看到一些阶段性成果后的进一步支援和帮助非常给力，这是第二个要素。第三如果要从产品本身去找原因，我们对效果的追求一定要达到90分以上。我们在感谢信里也提到了“真像美”三件事情，“真”是没有AI感，“像”是和用户像，“美”是要比用户美3分，我们做到90分以上才愿意把这个产品释放出来，而不是着急把它上线。

Q:针对高峰期排队问题，团队做了哪些优化?

张月光:现在排队的时间已经是算力大幅扩容之后的效果。确实用户也在持续增长，我们一边加，用户一边涨，这个排队始终还是会存在，我们还是希望给用户提供相对可接受范围内的体验。总结下来本质上就是扩算力，为了扩算力会做很多细节的事情。

Q:模版风格是怎么形成的?

张月光:团队内有很多年轻同学，会开展比较高效的讨论，更多还是从社交媒体、朋友圈中找到用户比较偏好的一些摄影方向。我们也会收集很多用户意见，征集用户喜欢什么样的模板，根据用户的声音继续去推出类似模版，核心是满足用户诉求，未来一批即将上线的模版基本都是根据用户的呼声产生的。

Q:阿里大文娱有很多影视资源，其实可以让用户的脸直接换成影视剧中的人物，有做换脸功能的计划吗?

张月光:我们并不会以和阿里大文娱的资源做联动为目标，确实有合适的机会去会考虑。但换脸是我们坚决不会去做的，甚至说是我刻意不想去做的东西。我们会为用户提供基于AI的服务，而不是像以前娱乐性产品，简单换脸之后发一个图。

Q:之前妙鸭出现过一些隐私条例争议，对此团队从技术上做了哪些努力?

张月光:用户协议引起了一些争议，是我们自己的问题，没有充分去理解用户，没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用户。我们的意思是这款产品里做的东西所有权都是你的，我们不能进行二次使用。为了能给你提供正常服务，在产品里需要展示你个人信息，需要对你的作品做操作，下载时我们要提供一些服务，肯定要使用，原协议是这个意思。我们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去获取用户的数据，从来没有考虑这个事情。

在保障用户隐私安全方面，我们做了非常多努力。我们没有留存用户所有照片数据，用户上传这些数据，完成了数字分身制作，我们就会把这个数据删掉。对比公开的社交媒体，我们产品形态其实更安全，因为每个用户只能看到自己照片的生成，要不要把它分享展示给别人完全取决于自己操作。另外正常的网络攻击防护，用户数据的存储安保等等有阿里大文娱的安全技术做保障，目前没有看到任何这方面的风险点。

Q:做B端工作站的优势是什么?推广时候想瞄准的优势是什么?

张月光:就是一个比较简单的网站，邀请一些设计师利用我们这个工具去制作一些能够支持C端的模版，我们去开放这样一个生态。与其说它是一个toB工具，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开放平台。我们不会着急推广它，会非常严格邀请内测，就是借用这样一个平台邀请行业里对创新、对妙鸭感兴趣，对AI有比较深见解的人来尝试给用户提供更多更好的服务。

【关于AIGC】

Q:AIGC热潮很久了，现象级产品还不是特别多，对于AI技术您有什么思考?

张月光:在我看来AI只是刚刚开始，对比互联网，AI现在刚刚进入拨号上网的时代，互联网最早也是很玩具的东西，能够实现的价值比较小。本身我们现在处在信息量过载时代，而不是严重缺乏信息的时代，这种情况下AI产生了信息，如果它本身的信息质量不如或者是达到现在信息质量70%、80%，它很难达到商用的价值。如果把AI看做十年的产业革命，它现在还是很宝宝的阶段，AI能干什么、不能干什么，它不是念咒的过程，符合我心意就出来了。

为什么出现妙鸭相机，我们比较坚持的是AI只是一种生产方式，像工厂一样，原来是手工作坊，现在换成了纺纱机，再到更先进的机器。但最终还是要生产出相应的商品，这个商品质量必须达到现有同类型商品90%以上，才可能有商用价值。

Q:怎么理解AI是“工厂”?

我们一般普遍意义上认为人类有三次工业革命，第一次、第二次是能源革命，从发明蒸汽到后来有电力，本质上都是为人类提供更多的能源形式，提升能源利用效率。第三次是信息革命，本质上解决的是信息流通问题，为什么互联网是最伟大的发明?因为它把所有信息的连接、流通拉低到了几乎没有成本的状态。第四次工业革命是智能革命，它解决是大脑问题，创造的问题。

AI不是今天才出现的概念，人脸识别、OCR文本识别、安全检测、自动驾驶也是很多年了。之所以AI和ChatGPT系列大模型开始让AI产业革命被提及出来，因为生成式AI和原来识别式AI有根本不同，生成式AI解决了生成的问题，解决生产问题。第一代工业革命解决了我们用什么生产，第二代工业革命是生产的东西怎么流通，第三代就是谁来生产的问题。

Q:为什么会确定要商业化前置的?

张月光:比较简单的一个原因是成本比较昂贵，这个AI行业的人都知道。另一个原因，在我个人来看，AIGC和互联网时代的商业逻辑有根本性不同，AIGC时代的产品，如果你第一天收不到用户钱，就永远收不到用户钱。如果你把互联网所有业务抽象出来看，本质上是一种信息流通和渠道生意，开始我提供免费的渠道，之后逐渐增加抽佣或者渠道当中其他费用，实现二次变现。AI本质上不是渠道，而是工厂，工厂生产货品，如果第一天卖不到钱，以后也卖不到钱，这是为什么把商业化前置的原因。至于9.9元是经过了测算，用户也比较好理解。

【关于行业】

Q:市场中很多滤镜火了，突然又销声匿迹了，您怎么看这样的现象?妙鸭相机后续的生命力如何保持，怎么规划接下来的发展路径以及目标?

张月光:这类产品刷屏在行业里每隔几年就有，有些产品是沉淀下来了，也有的是因为用户需求被新产品承接了。用户需求是非常稳定的，需求没有消失。对于妙鸭相机，我们期待它不是“一波流”的东西，我们会持续努力迭代产品，希望它为用户提供非常低成本、高质量的、稳定的图像方面的服务，不是单纯的“玩具”。

Q:团队怎么看大家拿妙鸭相机去对标市场上已有的天真蓝、海马体?

张月光:首先，我们没有要干掉天真蓝和海马体的这个想法。我们的产品形态和现代的摄影服务形态比较相似，但是我们希望和摄影摄像行业是共生的关系，能够赋能这个行业。我们在感谢信里提到未来我们会邀请摄影师、设计师，用AI技术参与到模版的创作中去，也是表达我们和这个行业不是对立关系，我们希望带来一些工具。我们会上线妙鸭的B端工作站，邀请行业里对AI和相关技术比较了解的设计师来给我们做内测，欢迎更多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人与我们合作。

其次，海马体、天真蓝也永远不可能被AI替代掉。摄影这个事情不仅仅得到几张照片，比如说拍全家福，一家人坐在一起完成的拍摄过程，本身就非常有仪式感，就算技术再牛，也没法去替代它。我们更希望覆盖比如一些比较下沉的城市或者欠发达地区的用户，可能他很难去接触到线下写真服务，但我相信不管哪里的用户，对于美，对于摄影，对于给自己拍摄一些有纪念意义的照片，这个诉求是一致的。

我们一是希望是和行业生态融合，未来一定是合作关系，而不是竞争关系。二是从C端场景来看，未来我们覆盖的很大程度是天真蓝、海马体覆盖不到的。